离开奇巧阁时，时间还早。

谢晚宁探了探车夫的鼻息，发现后者呼吸渐重快醒来时，对着他的后脑勺又是一下。

敲完仍觉不妥。

她转身去了一家药店，花了银子当场让药童熬了成品的助眠药，再次回到马车上，给那车夫全灌下去。

不大会儿，马车内鼾声四起。

谢晚宁这才拍了拍袖子，重新驾马行驶在路上。

她去了城南。

城南是九流混杂之地，各路人马都在这里讨生活，大部分生意都介于黑白之间，谢晚宁来这里，是为了买两个贴身的伺婢。

长宁侯府那些人，她一个都信不过。

贴身伺候之人，必得忠诚才堪用。

她来到了人伢子处，那负责生意的九娘眼尖，一眼认出她是女子之身，但却没有挑破。

毕竟哪有将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？

引着她朝院内走去。

介绍道：“公子，您来找九娘可是找对了，整个南城的货，我九娘敢称第二，可没人敢称第一。”

“别管是听话的、温顺的、乖巧的，还是那机灵的、漂亮的、聪明的，九娘我这儿应有尽有。”

“上到六十岁的老妇，下到三岁的幼子，只要客官提出要求给足银子，九娘我必能包君满意。”

“甚至——”

九娘凑近谢晚宁的耳边，悄声道：“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官眷小姐们，各个能歌善舞知书达理，您要是想要 ，我也能给您弄出来，只是……价格太贵，一般人买不起。”

谢晚宁也用不起。

买那小姐过来做什么？给她弹曲听吗？

“不必了。”

谢晚宁说出自己的需求，“寻些十几岁的女孩，性格沉稳一些的，家里没什么负担的。”

“好嘞！您跟我来！”

九娘引着她去了最左边的院子。

院中，几十个小姑娘站了数排，等待着客人的挑选。

院内，除了九娘带着的谢晚宁，还有其他人也带了贵客过来买下人。

谢晚宁绕了一圈，最后看上一个圆脸的小丫头。

憨憨实实的，像是个能干活的人。

她手指刚落在那丫头身上，一旁也有一道倨傲的声音响起。

“这丫头我要了！”

“多少两银子？”

谢晚宁专门，皱眉盯着那和自己抢人的女子。

穿着黄衫，头戴珠玉，肤白面娇，就是眼神看人时，总是斜着看的，好像无差别地鄙视面前所有人。

那黄衫女子见谢晚宁盯着她看，恼怒道：“哪家浪荡的公子，敢这般盯着本姑娘看！信不信本姑娘赏你两鞭子！”

谢晚宁惊讶不已。

往常，这话都是她对别人说的，今儿落在自己头上，倒有些稀罕。

她摇了摇头，不打算跟这女子浪费时间，转身去了另一侧。

走了一圈，又看见一个皮肤白净的瘦高少女，伸手正要询问她的情况时，那黄衫女子又过来抢人。

“这个本姑娘也要了！”

谢晚宁眼底一黑。

转眸看着那面带得意之色的黄衫女子，冷笑一声，“姑娘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？”

黄衫女子一愣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眼歪心邪不着地，我很好奇，你到底是心先长歪的，还是你眼先变瞎的。”

“本少不发脾气你还真当没人治你了？没那三两功夫硬揽瓷器活，本少看上的人你也敢抢，有命抢只怕你没那命使唤！”

黄衫少女跋扈惯了，何曾被如此对待，气得抽鞭，“你个登徒子！你竟敢骂我？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！”

谢晚宁一把攥住她手里挥出来的鞭子，狠狠一拽，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将鞭子夺走，而后一脚踹在她的胸口之上，将她踹飞横出去数米。

笑话，她进宫连皇帝都敢揍，会怕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野丫头？

黄衫少女惊了，捂着胸口忍着剧痛，颤抖地指着谢晚宁，“你有本事……咳咳……你告诉我你哪家的！”

谢晚宁抽出扇子一挥，肃然道：“行不更名，坐不改姓，长宁侯府少爷谢承坤是也！”

谢承坤，柳氏那心肝宝贝的儿子，马上就要从青山书院启程回京了。

黄衫少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，怒视谢晚宁，“不过是一个侯爵府，怎敢如此嚣张！谢承坤是吧，本小姐记住了！你给我等着！”

她连鞭子都不要了，红肿着眼睛，转身离开。

谢晚宁唇角一勾，也没去追，转身捡起地上的鞭子，发现鞭子柔韧适手，劲道又有力，是用阴干的北藤所制，挥起来飒飒生风。

是个好鞭子。

她别在腰间，将这鞭子收缴。

刚回过神来的九娘，急慌慌地冲过来，看着谢晚宁的眼神，有些惋惜，“谢……公子，您不认识她吗？”

谢晚宁挑眉，“我该认识她吗？”

九娘忙为她解释道：“这一位，是曦月公主的独生女，安乐郡主。”

“曦月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妹妹，这位安乐郡主又是曦月郡主的老来女，所以很得公主和陛下的宠爱。”

“往常她跟那群富贵子弟，纵横京城，无人敢招惹，她这条鞭子……也叫夺命鞭，被鞭子指过的人，无一人活下来……”

“您不该惹她的……”

谢晚宁却有些不解，“公主府那样的富贵，她来这里挑什么下人？还一个人过来？”

九娘眼底一暗，似是有些难言之隐。

谢晚宁懂，一般这种情况，都是银子不够。

她抓了一把散银子递过去，果然，九娘眼睛一亮，悄悄对她说了实话。

“近两年来，京中这些豪绅子弟，有个私底下的比赛。”

“他们从南方得了一批毒蛇，养在京郊，一年为期限，一年后让这些毒蛇互相厮杀，看谁的那一条能活到最后。”

“为了将这些毒蛇养大、养壮，他们便想方设法的投喂家禽、野物……到后来，发现毒蛇喜吃人，便开始……”

九娘给了谢晚宁一个眼色，后面的话，便也不必说了。

谢晚宁惊愕之后，心中便涌起滔天的怒意。

所以，这些被挑走的小丫头，这些鲜活的生命，最后都落入蛇口，成为那群世家子弟玩乐的工具？

她们顾家顶着漠北的苦寒，风餐露宿镇守百年，为的是什么？为的不就是身后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吗？

她们拼了命才搏出来的太平，竟然被这些纨绔与混账们操控着，成了另外一重地狱？

安乐郡主……她也配用安乐两个字？！

再看腰间系的鞭子，谢晚宁觉得这鞭子上灌满了人命！

拔下鞭子，猛地甩开，眼底，尽是凶唳之气。